“被骗了之后,我整个人的精神状态都不好,心已经凉了。”
9月19日晚上,在位于上海郊区的一个小区门口,海报新闻记者见到身形瘦削的雪儿(化名),从灯光昏暗处走出来。
此时,距离雪儿陷入“杀猪盘”被骗138万元已过去一年有余。这一年多来,她节衣缩食、几乎斩断所有社交,也再未回过老家。
被骗
从农村考至211硕士,留在上海工作……陷入“杀猪盘”之前的雪儿,自认是个很上进的人,平时很少有烦恼。未满30岁的她,对未来生活充满了期待与希望。与大多数在上海的年轻女生一样,她下班后会学习或者追剧,周末经常和朋友一起聚餐逛街。
转折发生在去年6月,当时骗子通过知乎给雪儿发送私信,与她聊天,并要求添加她的QQ。雪儿一开始产生过怀疑,但经不住对方的多变话术,在知乎上聊了两三天后,她最终给了对方自己的联系方式。
添加联系方式后,对方时不时提出要给雪儿点个外卖,或者淘宝上买个小礼物。“我不是贪恋物质的人,我没有让他买。”雪儿说。
在发现雪儿对他的“小恩小惠”并不感冒后,对方又发起甜言蜜语攻势,每天都发消息关心她,还与她谈起了未来。
“我觉得被骗的最大原因就是他让我相信了他,从6月份我们开始联系,到7月份我才开始信任他,主要就是因为他真的很会说,套路很多。”雪儿说,“他主要就是抓住了一个人的心理特征,他先研究你是一个怎样的人、你想找一个怎样的男朋友,然后伪装成你理想中的男朋友的样子。当时我比较向往一个幸福的未来,他就给了我无限的安全感。”
取得雪儿的信任后,对方提出带着她一起投资,并许诺挣钱后一起去旅游。
一开始,雪儿只投了几万元,并告知对方自己不能玩那么大。后来,雪儿投的钱获得了一点小收益,对方又开始一再引导她去贷款,并详细地将每一步的步骤都教给了她。就这样,雪儿落入了对方的圈套,两周时间便被骗走138万。
想起被骗的过程,雪儿十分懊恼:“我也不知道为什么,我感觉他就把我成功给洗脑了,他先是让我相信这段感情、相信他这个人,最后才引导我去投大额资金的。”
雪儿说,当时的自己已经被骗傻了,失去了理智。钱转来转去,转到最后对她来说已经没有任何感觉了,只是一串数字而已。
在雪儿家里
坠落
在认识对方之前,雪儿从未听说或接触过“杀猪盘”。
与对方联系的过程中,上海反诈中心曾给雪儿打过电话,提醒她可能遇到了骗子。但当时她深陷对方“杀猪盘”的百变套路,并未警惕。
在发觉被骗后,雪儿的心理与生活都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。确诊重度抑郁、有段时间想了断自己的生命、几乎零社交……怕家人知道后担心,雪儿自被骗后再未回过老家。
在此之前,雪儿认为,人心都是善良的,现在的她,觉得生活已经变成黑色,心里如同一潭死水,也很难再去相信别人。
雪儿曾尝试努力振作起来,下班后去做过家教、销售等兼职,想多赚点钱早日还清债务,但今年3月开始,雪儿重新陷入了迷茫与挣扎:“我突然什么都不想干了,感觉即使再努力也是在给骗子打工;另一方面是觉得现在都已经这样了,再坏也坏不到哪里去了,所以从今年3月份之后,我任何兼职都不做了。”
不做兼职的雪儿下班后开始写信。她自己买了一台打印机,下班后便窝在自己住的出租屋里写信,雪儿说,到目前为止,已经写了一千多封信。
只要与反诈有关的部门,她都尝试寄了信,想要催促挽回损失。然而,境外诈骗的追回难度非常大,她的信很少有回音。截至目前,她的钱被警方追回10万。
雪儿写的信
挣扎
虽然艰难,但雪儿仍在一次又一次地尝试挣扎着走出阴影。
雪儿加入了多个诈骗受害者群聊。在群聊中,有和雪儿被同团伙、同手段诈骗的受害者、有单亲妈妈受害者、还有患了癌症的受害者……群里的大家常常抱团取暖、集思广益想挽损办法。
“平时工作忙碌起来还好,但等下班之后自己一个人的时候就会很难受,我就会进群里和他们去聊天。”雪儿说。
睡不着时,雪儿会一遍又一遍的翻看群聊内容,从相似的经历中获取些许安慰。
“这是我自己闯下的祸,我不想连累任何人,我不想和我家里人说,也基本不太和朋友说,陪伴我最多的就是群里那些受害者。”说到这里,雪儿有些哽咽。
被骗后,有媒体报道了雪儿的经历。本以为能够得到关心与帮助的雪儿却没想到,她受到了网暴。评论中,有人指责她“恋爱脑”、有人抓住她“211硕士”的标签嘲讽怎么硕士也会被骗……雪儿说,她不敢再看新闻下的评论。
被报道后,雪儿在社交媒体开了自己的账号。然而,在她发布的帖子下、以及账号的私信里,仍然充斥着冷嘲热讽和指责。
“我看到那些人网暴我我很难受,有时候好不容易心情好一点,看到网暴言论又会变得难受焦虑。”雪儿说,“我们被骗的人其实已经很痛苦,而且我们是受害者,希望大家不要被带偏风向,还是多关注诈骗案本身吧,没有被骗的不能感同身受,真的很痛。”
为了加大挽损的可能性,这一年的时间里,雪儿压制着愤怒,仍保持着和骗子的联系,她认为这是一条关键线索,只要自己抓住这条线索,就能助力警方早日抓获骗子。
雪儿说,对方知道她已经报警,也知道她被骗后很痛苦难受,但仍和她保持联系,还告诉了她很多诈骗团伙的事情。对方还说,骗她是没办法,还鼓励她好好生活下去。但当雪儿进一步追问线索后,对方又不肯回答了。
雪儿吃的抑郁药
面对
雪儿每个月工资到手一万左右,她会用5000元还债,3000元交房租,在物价较高的上海,只留下一两千元来生活。
“主要就是先还朋友的,因为我借了朋友的40万,能借给我已经是最大的一个善良了,我不能拿着别人的善良去挥霍。”雪儿说。
雪儿住的出租屋像一个小阁楼,面积很小,厨房甚至和厕所在一个房间里。下班后,她便会把自己封闭在这小小的空间里,在并不明亮的灯光下写信,或者泡在诈骗受害者群聊里。
被骗的负面影响已经深深刻入了雪儿的生活。一方面是为了不把负面情绪传染给别人,另一方面也确实没有嘻嘻哈哈的心情,除了上班,她几乎不再出门或者社交,每天的空闲时间都用来想如何还钱或早日挽损。
雪儿说,她最终还是会勇敢地面对这个事情,积极找办法挽回损失。同时,她也希望有关部门早日帮她追回被骗钱财,把诈骗团伙绳之以法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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