1904年,16岁的顾维钧赴美留学,四年后他在哥伦比亚大学读三年级时接到父亲来信。信云:念及顾维钧的兄妹均已成家,五个儿女之中惟他一人尚独身,自感父责还没尽竟。并温和地表示,希望他不日学成之后,回国与张小姐完婚,了却父母最后一桩心愿。顾维钧接信后,很觉茫然。他早把幼时订婚的事忘在脑后,遂以完成学业事大为由,婉拒父意。父子经过数通信函往还,非但不能沟通反而结怨。顾维钧与大哥顾敬初最贴心。家里让大哥出面调停顾维钧与父亲的僵局。大哥写信详述张小姐人品贤淑又聪明漂亮,是位好伴侣。饱读诗书的顾维钧理解为父的舐犊之情,不想再拂家人的美意,改变策略以守为攻。明确提出,女方必须解放小足和学习英文。大哥复函时说对方不再缠足并正学习英语,但语焉不详,惟强调张小姐美貌。已受西方文明熏陶的顾维钧,对这桩陈旧婚事早已无兴趣,希望一拖了之。但长兄却频频追逼,并说他已去过张府,见过才貌双全的张小姐,又说父亲为了他的拒婚很失面子,十分伤心,云云。顾维钧于百般无奈中作了让步,同意假期回国探望双亲,但声明不结婚。父亲表示谅解,决不强迫。
是年夏,顾维钧回到家中,不料父母双管齐下,软硬兼施。母亲好言劝慰,顾维钧寸步不让,气得父亲拂袖而去,闭门拒食示威。大哥不得不一面破窗而入慰藉父亲,一面再度劝戒顾维钧,批评他太摩登太新思想,并晓以父言:他从未想到他曾竭尽全力养育儿子,并给他以优良教育,但结果儿子毫不理解他的心意,这怎么不令他大失所望,生趣全灭!……父母情之拳拳,长兄言之殷殷,顾维钧心软了。他担心父亲绝食万一不测,自己将无颜处世。为博父母欢心,保全他们的面子,他表示愿意在形式上结婚。父母闻言大喜,心想,什么形式,一旦生米熟饭,岂能返饭为米?父亲当日进食,并令家人准备婚礼。
吉日,虽是旧式婚礼,不乏洋排场,骑警、提灯队、鼓乐队,列队穿街过巷,鼓乐喧天。一顶花轿将新娘抬到顾府,家人才把看客中的新郎捉住,穿长袍马褂,戴礼帽系红花迎亲。
有趣的是,婚礼大堂上,拜过天地后新人要互拜。新郎、新娘双方早都有人耳语警示,互拜时不要急于向对方跪拜;因迷信说法,先拜的一方将来要受到对方的控制。结果,司仪呼磕头时,双方对峙而立,谁也不肯先行。僵持许久,最后彼此同时相互磕头,打个平手作罢。
更令人啼笑皆非的是,洞房花烛夜新郎于闹酒的混乱中失踪,伴郎好不容易在其母房中把他抓到。母亲怕事情弄僵,袒护儿子在自己房中过了两夜。此举引起大哗,父亲大为不快。由于母亲的恳求,顾维钧不得不回到自己的房中,但不肯上床。张润娥大感惊异,请之。顾婉辞,说大床是为她而设。张说如果你喜欢独眠,我可睡沙发……就此井水不犯河水一直相安无事。晚年顾维钧回忆时,仍感慨地称赞张润娥宽容、忍耐和天真纯朴。
顾维钧要回美国了。父亲令他携妻子同行。顾维钧不乐,申辩无果。父亲告诫他,张润娥是张家独女,要对她负责。顾维钧无第二条路可走,只得携张润娥赴美。顾维钧对她是负责的,把她当作亲妹妹。到美国后,顾维钧通过朋友把张润娥寄居在费城一对慈祥的德国血统老夫妇家,和他们共同生活,补习英文;而他独自回纽约上学去了。
1909年秋,顾维钧终于提出令双方棘手又痛心的问题:协议离婚。顾维钧向她坦言长此下去的利弊。张润娥既不表示赞同也不表示反对,但还是申言:我们既是正式结过婚还有什么可说的?顾维钧告之:如果双方同意,婚约便可解除。顾维钧将相关法律文书寄给张润娥。过了些时候张润娥考虑散局已定,复函表示要与其面商。谈判时,顾维钧表示,她可以继续留在美国读书,费用由他负担;也可以返国与他的父母共同生活,或者回娘家,其陪嫁及顾宅房间物品,她可自由掌管、支配。随后,顾维钧草拟一离婚合约,征求张润娥意见。数月后,他们再次晤面。张润娥说她看不出合约有什么要改的,但表示如果顾维钧要她签,她便签。顾维钧毕竟是个法律大家,他说为避免外界的无稽之谈和非议,为避免双方父母的不快,证明这不是他逼她所为,他希望她亲手誊抄四份副本交给双方父母和各持一份。张润娥十分宽容和豁达,顺从照办。1911年,他们签了离婚协议,以极友好的态度彼此分手。
——知识的悬殊,境界的不同,是幸福的婚姻的最大礁石。
二、有缘无福唐宝玥
当爱神拍你的肩膀时,就连平日不知诗歌为何物的人,也会突然间成为诗人。何况顾维钧本是位比诗人还要诗人的智者呢?顾维钧与第二位夫人唐宝玥缔结连理,月老便是他后来的老岳丈唐绍仪。
1908年,唐绍仪以清廷特使名义访美,向美国政府部分退还庚子赔款一事致谢,同时肩负磋商东三省借款和谋求中美德三国联盟问题。唐绍仪返国前夕,发函邀请四十位在美留学的学生代表作为他的客人访问华盛顿。此举一为鼓励莘莘学子好好学习,将来报效国家,二是物色杰出人才,日后好引荐他们回国服务。时顾维钧已崭露头角,任全美《中国学生月刊》主编,能言擅写,自然在邀请之列。在唐绍仪举行的欢迎宴会上,顾维钧又自然地为留学生们公推为代表发言。他的演说言简意赅,才华横溢,不仅受到我所代表人们的欢迎,而且受到唐和他的同僚的赏识。会后,唐绍仪私下接见了顾维钧,对他的发言表示了欣赏并予以鼓励。
辛亥革命爆发后,袁世凯窃国就任大总统。唐绍仪本与袁是拜把兄弟,私交甚笃,被任命为首届内阁总理。顾维钧由唐的推荐,被袁世凯邀任为总统府秘书兼内阁秘书。顾受宠若惊。
唐绍仪有心将顾收为东床快婿,便千方百计提供方便,创造女儿唐宝玥与顾维钧接触的机会。他亲自安排一次内阁青年同事的野炊会,让顾维钧与女儿同时参加。唐宝玥,外文名May(梅),端庄大方,性情温柔,会英语,受过良好的西方教育。顾维钧与唐宝玥彼此相识后,男才女貌,互生好感。不久,唐绍仪与袁世凯政见不一,分道扬镳,唐辞职去天津,顾维钧步其后尘也辞职同往津门,客居英国饭店。唐绍仪以各种名义,常邀顾维钧到家中做客。顾维钧心有灵犀,铭感唐绍仪的知遇之恩。同时,唐宝玥的端庄大方、温柔贤淑,给他留下了美好的印象。唐宝玥先为父亲对顾维钧的赞不绝口而生发倾慕,相处一段时日,深深为顾维钧的人品、风度和魅力而倾倒。两人的关系犹隔一层窗纸,只是尽在不言中罢了。
顾维钧受命回国后,因公务一直没有时间回上海探望父母。他想返沪探亲时,恰好唐宝玥也向父母提出到沪上看望姑母。两人结伴,唐绍仪顺水推舟,嘱顾维钧顺便多照料女儿。到了上海,两人朝朝暮暮,频频相约,很快坠入爱河。顾家父母已谅解儿子离婚的苦衷,现在儿子又追上内阁总理的千金,真是求之不得。一对才子佳人的结合便水到渠成了。
戏剧性的是,顾维钧与唐宝玥的喜日原定为6月2日(1913年),顾府正在紧张地筹备喜事,唐绍仪突然通知他们的婚礼改期。原来,唐绍仪自正室亡故后,终未续弦。是年经伍廷芳搭桥,与上海某洋行买办家的小姐联姻,日子也适巧定在这一天,且地点也选在公共租界体育场公园(今虹口公园)。父女两人同日办婚事,实在令人尴尬。顾维钧欣然从命,另行择日。
唐绍仪字少川,顾维钧后来也将字易为少川,创造了一个翁婿同名的趣话。由此可见,顾维钧对唐绍仪的知遇、奖掖和擢拔的感激之情。
1915年,27岁的顾维钧奉命出任驻美公使,唐宝玥同往。顾维钧活跃于美国朝野人士之中,唐宝玥不仅照顾小家庭一子一女,作为外交官夫人,为襄助丈夫的事业还要出席各种交际活动。某日,美国有两大盛会同日举行,一在华府,一在费城,顾维钧分身无术,便令夫人择一地代表自己出席。唐宝玥怜爱丈夫,自动奔赴路遥的费城。倒霉的是,归途中染上西班牙流感。唐宝玥本已身心俱惫,回到华盛顿后,又一次强行赴会酬应,就此重病,两天后便撒手人寰,留下一双稚男童女。顾维钧突然遭此打击,有种有缘无福宿命的悲哀。但巴黎和会召开在即,他从悲恸中振奋精神从容赴会,在会上以他的睿智与口才为国争光,赢得大名,登上了他的人生巅峰。
楚歌吴语娇不成,似能未能最有情。顾唐之姻,缘已尽,然情未了。顾维钧不惜重金,厚殓唐宝玥,将她的遗体置于玻璃棺中运回国内,暂厝在老家嘉定顾氏宗祠内,在原棺外又加上一层椁。据说1924~1925年期间,清明时节还揭去外椁,让乡人瞻唐氏遗容。后,军阀开战,散兵破棺劫去棺内珠宝,遗骸改为土葬。入土时,顾维钧亲率一双儿女回国参加葬礼。1949年前,顾维钧在大陆的日子,经常假公余之暇,到唐氏墓前祭扫。
——婚姻是一种缘,究竟能收获多少是无法预卜的。
三、有钱乏趣黄蕙兰
顾维钧丧妻时正值盛年(32岁),尚有一双儿女。孩子需要母爱,他何尝不想娶个贤妻,然外交官的太太是可遇不可求的。
命运与爱情永远与勇者亲善,顾维钧是位勇于并善于抓住机遇的天才。某日,顾维钧造访当年圣约翰大学的同窗简崇涵时,一眼瞥见主家钢琴上陈着一帧漂亮女孩的玉照,她那份天生丽质令顾维钧怦然心动。一问方知是友人家的小姨黄蕙兰,芳龄十九。顾维钧当即向主人表示对黄小姐的爱慕,并请求襄助玉成。
黄蕙兰的父亲黄仲涵是华人企业界赫赫有名的糖业大王,富可敌国。黄蕙兰3岁时戴的金项链上嵌的钻石竟有十八克拉!时下她已出落成一个亭亭玉立的大姑娘了。她从小受过良好的教育,会荷兰语、马来语,精英语、法语;音乐、舞蹈、书法面面俱到,骑马、开车、交际样样出色,是位浑身充满灵气的女孩。她样子摩登,但举止文明,有东方女性贤淑的美德。(一说她生性浪漫,有西方女性的风流)她骄娇,不屑于拜倒在她的石榴裙下的公子哥儿们。当她与顾维钧比肩坐在宴席之初,也没拿他当回事,暗将顾的长相、发式和穿着,与她在伦敦、巴黎结交的男友们比较,相去甚远。但交谈一深入,不得不刮目相看,顿为顾维钧的口才、智慧所折服,更为他对她的关爱、体贴而动情了:宴会还没有结束,我已觉得有些陶醉了。我们在一起友好而不感拘束。紧接着,顾维钧一鼓作气,连续不断差人给黄蕙兰送糖果、鲜花,有时自己一天内数次登门。请听音乐会、看歌剧、喝咖啡、散步……当黄蕙兰躺在法国政府专为顾维钧提供的轿车里在马路上兜风时,坐在只有外交官才能享用的国事包厢里欣赏音乐时,她感到无比的自豪和荣光。她不能免俗,她慕荣华更羡权贵。她明白,钱不等于权,这些都是父亲用再多的钱也买不到的。顾维钧又适时地向黄蕙兰描述在英国的白金汉宫、法国的爱丽舍宫和美国白宫进行外事活动的隆重和典雅,当然更不忘炫耀外交官夫人的风光。
我到那些地方进行国事活动时,我的妻子是和我一起受到邀请的。可是你的妻子已经去世了。是啊,而我有两个孩子需要一位母亲。你的意思是说你想娶我?是的,我希望如此,我盼望你也愿意。
面对顾维钧有两个小孩的现实,黄蕙兰感到不知所措。她请教母亲,母亲希望女儿能打入欧洲上流社会出人头地,态度鲜明地支持她。认为,一顾做大官,有名气,可光门楣;二顾肖猪,蕙兰肖虎,两人命造相合,可白头偕老。可父亲黄仲涵坚决反对,理由是顾穷,已婚两次,还有两个小孩。坚决到拒绝参加他们的婚礼。
愿做鸳鸯不羡仙,他们终结秦晋。1920年10月21日,他们在布鲁塞尔中国使馆举行了婚礼。娘家陪嫁之阔绰让人掉眼珠子:枕头上钉的是金扣绊,每朵花中镶一粒钻石;镶金餐具六六三十六套;顾维钧座位上的名片架也是金的,錾雕着顾字;母亲送给一辆高级的罗尔斯·罗伊斯牌轿车……婚礼上高朋满座,场面之盛大与热烈,令黄蕙兰觉得自己是天下最幸福的女人。洞房设在豪华旅馆内。礼毕,当她精心打扮一番,想给新郎一个意外的惊喜时,她傻了——她走进新房的起居室,正在办公的顾维钧连头几乎都没抬,向身边四位秘书口述备忘录。因为翌日国联大会要召开,身为中国代表团团长的顾维钧必须出席。顾维钧偕同夫人与工作人员连夜乘火车赶往日内瓦。黄蕙兰做梦没想到她的新婚之夜是在火车上度过的。
夫贵妻荣。黄蕙兰成了外交官夫人后,倩影长伴夫君频频出现在外交场合,她伶牙俐齿,周旋于王公伯爵左右,游刃有余。因为她年轻貌美,气质典雅,又谙熟欧洲风俗和各国语言(她的法语,连顾维钧都自叹弗如),在外交舞台上如鱼得水,左右逢源。顾维钧晚年回忆说:她很帮忙,昔在巴黎时,帝俄时代的王公伯爵都逃亡法京。他们虽失政权,但在法国的高级社会里拥有势力。她喜欢和他们结交,并以此自傲。在使馆里常三日一大宴,五日一小宴招待他们。全用她自己的钱。黄蕙兰不仅成为顾维钧得力助手,还成为一道亮丽的中国风景。黄蕙兰为树立中国人的形象,凭借父亲的财力,不仅把自己打扮得珠光宝气,还改造顾维钧,从他的发型、穿着入手,以至教他跳舞、骑马。斥巨资把破旧的中国驻巴黎使馆修葺一新。她说:法国,以及别的国家,在很大程度上要根据维钧和我的表现来确定他们对中国的看法。我们是中国的橱窗。此言不虚。一次,当来使馆访问的中国官员称颂顾维钧的外交业绩时,宋美龄指着黄蕙兰说:别忘了大使夫人起的重要作用呀!曾与顾维钧夫妇有着深谊的外交官袁道丰也坦言:老实说,在我国诸多的驻外大使夫人当中,最出色的中国大使太太要以黄蕙兰为首屈一指了。黄蕙兰终于圆了她少女时代就做的跻身于欧洲上流社会贵夫人的梦。难能可贵的是,黄蕙兰不仅能阳春白雪,也能下里巴人。她还热心投入华人的慈善事业。二战期间在伦敦,她加入当地红十字会组织的救护工作,被派入遭敌狂轰滥炸的贫民区,每日工作八小时,坚持了四个月之久。
然而,黄蕙兰毕竟是黄蕙兰,毕竟是富甲东南亚糖业大王的娇女。面对妻子一身的珠光宝气,顾维钧很有苛词:以我现在的地位,你戴的为众人所欣羡的珠宝一望而知不是来自于我的。我希望你除了我买给你的饰物,什么也不戴。而黄蕙兰不以为然:这将有助于使他们理解中国不能忽视,我们并非如他们所想象的来自落后的国家。我们来自有权受到重视的国家。
黄蕙兰一意我行我素,不改骄奢之习,养狗、饲鱼、赌博、收藏古玩,游戏人生。在顾维钧回京任内阁期间,她用父亲赞助的25万巨资,一举买下当年吴三桂宠妾陈圆圆故居(北京铁狮子胡同内,当年孙中山应邀北上以此为行辕),风光之极。家佣二十余名。她喜欢养狗,多达四十余只。晚年寓居美国曼哈顿,坐享父亲给她的一笔50万美金的遗产。一次歹徒入室,将她封嘴捆绑,性命岌岌可危时,仍说:请不要伤害我的狗!
在情感方面,顾维钧对她的支持当不忘怀。但顾是位敬业的强人,对妻子的关怀自然便少了一份,黄蕙兰怨言日多:顾维钧很有才华,但他缺少温柔和亲切的天赋。他对我不是很亲热,而是常常心不在焉,有时令人生厌。他最关心的是中国,为国家效命。他们常常被邀去参加宴会,黄蕙兰很想得到顾维钧的欣赏,但是当我打扮整齐,等待他的赞许时,他往往只不过心不在焉地看我一眼而已。他对待我,就是忍让,供吃供住,人前客客气气,私下抛在一边。于是,她下了判词:他是个可敬的人,中国很需要的人,但不是我所要的丈夫。他们珠联璧不合,有缘乏趣。趣者,共同旨趣也。道不谋,难以合卒也。
他们共同生活了36年(1920—1956),这位象牙塔里的千金终于与顾维钧平静地分手。
——婚姻是一部书,第一章是诗篇,其余则是平淡的散文。
四、有情有义严幼韵
顾维钧经历了三次婚姻的洗礼,备尝酸甜苦辣,在已入老境之年的72岁时与小他20岁的严幼韵女士结合了。这是一段没有任何功利色彩的纯情之旅。老伴、老伴,伴老也。他们携手在夕阳的余晖里,相濡以沫,更多的是严幼韵照顾顾维钧。顾维钧把爱的方舟泊在严幼韵温馨的港湾,永不启航了。
严幼韵,浙江宁波人。上海著名绸缎庄老九章老板之后裔,复旦大学毕业,是位时尚的新女性。大学时代的严幼韵便学开汽车,其时髦可想而知。那时拥有汽车的人实在如凤毛麟角,她的车牌号为84,英文为Eightyfour,中文译为爱的花,因此,她有一绰号便是爱的花。严幼韵的前夫杨冠笙,系普林斯顿大学国际法博士,早年在清华大学执教,后入外交界,曾任驻菲律宾总领事,1942年日军占领马尼拉时遇害。早在30年代,因丈夫关系,严幼韵便与顾维钧熟识。丈夫去世后严幼韵便到纽约,50年代前后供职于联合国。那时,顾维钧正出任驻美大使。由于工作上的关系,两人便有交往,相互心仪。其时顾维钧与前妻黄蕙兰的关系正处在冷冻状态,散局已定。华盛顿、纽约近在咫尺,顾、严的过从益发频繁起来,恋情渐渐地发展到心心相印了。
1956年顾维钧辞去驻美大使职务,几乎同时与黄蕙兰分离。他决心采菊东篱下,归隐田园安度晚年了。后突然受命(台湾当局),要他参加海牙国际法庭竞选,复东山再起,并当上国际法庭副庭长。1959年秋顾维钧与严幼韵正式结婚,定居海牙。
严幼韵是位善于理家、精于治家和好客的女主人。顾、严作为继父、继母,对双方各自子女来探拜,一律欢迎,不分彼此,一视同仁;对故旧亲朋的造访,殷勤款待,礼数周致。婚后的严幼韵把主要精力倾注在照顾丈夫的生活琐屑上。为他备大量的中英文报纸供他阅读;同他聊天,让他身心愉悦;陪他散步,让他恬静怡然;为他安排牌局,供他消遣取乐。牌局的定率出入甚微,顾维钧视它为统战。他打牌从不算牌,不扣牌,十九必输。有人表示礼貌,让他当赢家,他绝不接受,总把钱塞在输家的手中。往往牌完站起来,幽默地问:我是赢了,还是输了?倒在床上,便入梦境了。严幼韵熟知丈夫有晚眠晏起的习惯,考虑到晚餐到次日早餐有十多小时不吃东西,怕影响他的健康,每日凌晨三时必起,煮好牛奶放在保温杯中,还附上一张不要忘记喝牛奶的纸条放在床边,温馨地督促,呵护有加。百分百地充当了好管家、好护士、好秘书的角色。顾维钧在九六高龄时,还完成1.1万页的口述回忆录(历时十七年),是与严幼韵的精心照护息息相关的。晚年过着不忮不求,不怨不尤,和颜悦色,心满意足的生活。大儿子顾德昌感动地说:如果不是她——指着幼韵,父亲的寿命恐怕要缩短二十年。顾维钧晚年在谈到长寿秘诀时,总结了三条:散步;少吃零食;太太的照顾。
1985年11月14日顾维钧无疾而终。前一日,还诚邀牌友在家雀战,次日中午洗澡时跌了一跤,便遽归道山。顾维钧去世后,哥伦比亚大学设立顾维钧奖学金;严幼韵在国内为他定做一套中式寿衣,将顾维钧的一百五十五件遗物捐给上海嘉定博物馆,并捐十万美元,以资助建立顾维钧生平陈列室,以慰夫君。
——男人最珍贵的财产是有一位温情的善解人意的妻子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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