现代快报讯(记者 白雁 / 文 牛华新 刘畅 / 摄)考古,一个每天跟文物、文献打交道的职业;虽然听上去古旧,却时时有重磅新发现。朋友圈,智能手机时代的新兴事物;虽然时尚,但这几年来,随着个人用户原创内容的减少,处境日益尴尬。
△张学锋
当考古学家遇上朋友圈,会擦碰出什么样的火花?南京大学历史学院的张学锋教授新近出版《麦舟的朋友圈》一书,用八年当中的 128 条朋友圈原创内容,成就奇妙的破圈阅读体验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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麦舟是张学锋的微信用户名,缘起故乡。
张学锋出生在南京,成长在苏州,高中毕业后考取南京大学,又回到南京,并在南京生活了 40 年。南京是故乡,苏州也是故乡。
另一个故乡,是祖籍所在地,江苏丹阳南门外麦溪村。麦溪村东有三国孙吴时期开凿的人工运河简渎,今称 " 简渎河 "。据张氏家族的传承,北宋范仲淹之子范纯仁曾在此以舟麦五百斛相赠困顿文士石曼卿,所以有 " 麦舟之赠 " 的说法。石曼卿后来用余资为乡人建桥,水叫 " 麦溪 ",桥叫 " 麦溪桥 ",村子也得名于此。丹阳旧名 " 曲阿 ",又名 " 云阳 ",自明朝以来,张氏家族中凡是有科考功名的,都可以自称 " 云阳麦舟子 "。
张学锋 1981 年考取南京大学历史系考古专业,毕业后留校任教,后来又东渡日本京都求学,学成后回到南京大学继续任教。依照家族的传统,也是有 " 功名 " 的人," 麦舟 " 自然而然就成了他的代称,也成为了后来朋友圈里师友们熟悉的名字。
崇尚简单生活的张学锋,自八年前开始用智能手机," 我的一个学生,去办了一个手机套餐,拿到一个免费手机,一定要我用,然后我才开始用。"
第一次发朋友圈,是 2014 年 5 月。张学锋去日本京都参加东方学会,拍照发了朋友圈,周围的朋友和学生在惊讶之余,纷纷点赞。
第二次发朋友圈,是当月从京都回来以后,受邀参加南京师范大学的毕业生答辩。当天早晨,他做好早饭,拍照发朋友圈,说出去答辩了。
八年之中,朋友圈的性质在慢慢改变,从最初的个人原创、朋友交流,到现在成为一种信息发布平台,转发高于原创。但是张学锋一直坚持原创,发的基本上都是与自己、与学生有关的内容。
在学生和朋友的提议下,张学锋接过出版社伸出的橄榄枝,把 " 麦舟的朋友圈 " 从微信搬进了纸质书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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" 麦舟的朋友圈 " 里有什么?答案是:日常。
2016 年 10 月 30 日,朋友圈文字:" 人间烟火,比什么都美好!" 配图有带缨红萝卜、菰草捆扎的新鲜茭白、现剥鸡头米、大锅生煎馒头。这几样苏州特产,是他近年频繁回苏州看望父母时的常见物,嵌着平淡温馨的快乐。
2017 年 9 月 5 日,朋友圈文字:" 从蒲城前往唐睿宗桥陵。沿途众多地名如‘罕井镇’‘东党乡’‘雷牙乡’令人怀古。罕井、党、雷,都是十六国北朝至隋唐的羌姓,其他著名者尚有夫(不)蒙、同蹄、弥姐、钳耳、荔非、地连等。当时氐羌满关中,盛唐时关中羌村尚随处可见,今则皆为汉人矣!故关中之人,血脉最杂。"
正如《麦舟的朋友圈》封底上所写," 饭稻羹鱼、人间烟火、读书思考、生活偶寄、讲坛执鞭、学术交友、城乡风物、田野行走 ",正是这些日常,搭建起了一位考古学家的妙趣朋友圈。
这些别人眼中的妙趣,在张学锋看来,可能最早源于 1997 年春季的一场顿悟。
" 当时,租住日本京都市修学院坪江町野田家的我,读书之余,仔细观察了院子里的那几株梅树。从开出第一朵花,到花满枝头,然后花谢叶长,青梅成形,立夏前后摘梅制酒,然后秋后叶落,冬日含苞。梅树的一个春秋,深深地印刻在了我的人生之中。那年我 35 岁,正是人生走向成熟的时期。正是这一年,我体会到了日本美学中的‘侘び’‘寂び’,体会到了世间万物当然也包括我自己人生的‘寂寥’。然而,如果不排斥并能享受这种‘寂寥’,这就是美学意义上的‘侘寂’了。‘侘寂’这个词内涵过于丰富,也过于复杂。在众多的含义中,最能引起我共鸣的是:在阴暗处照亮美,在破灭中寻找真。其实,这就是人生感悟的深化,就是自我精神世界的建设。"
" 寂寥 " 或 " 侘寂 ",绝不是消极,更不是逃避,是在明白了自己能干什么、不能干什么的前提下积极地生活,认真地过好每一天,这就是 " 日常 "。
圈内圈外
胡阿祥 南京大学历史学院教授、六朝博物馆馆长
《麦舟的朋友圈》是一本非常好的窥探隐私的书,这是它的社会学意义。学锋老师是现代社会的纯粹文人,他的生活,他的所思所想是怎样的?本书给我们提供了一个鲜活的案例。日常是最平凡的,也是最深刻的,怎么把生活过得有滋有味、有情有义,《麦舟的朋友圈》给了我们很好的展示。我们应该向这种日常,向这种文人,向这种生活,向这种朋友致敬!
童岭 南京大学文学院教授
我的学生说张学锋教授像六朝贵族,望之俨然,即之也温。张老师的朋友圈里有很多细节让人看了很感慨。比如 " 立冬,在仙台 " 一篇讲到,日本东北大学东洋史研究室有张桌子,是冈崎文夫使用过的,被称为 " 冈崎桌 ",这是一种学术的传承,很让人感动。" 翻译训练 " 篇,张老师将本庶佑在电视上的一段讲话拍下来了,并翻译成汉语:" 不要轻信教科书,始终抱着怀疑的态度,去追求问题的真相,这才是最关键的一点。"
仇鹿鸣 复旦大学历史学系教授
在存储方便、信息爆炸的当下,便利与速朽伴行,从 BBS 到 BLOG 再到朋友圈,我们留下了无数痕迹,也制造了种种网络废墟。本书将朋友圈 " 档案化 " 的尝试,看似是对信息时代的反动,或许也为未来人们了解当代知识分子的日常生活提供了一鳞半爪,作为史料消费者的历史研究者此时又成了史料的生产者。
耿朔 中央美术学院人文学院教师
我是麦舟朋友圈的忠实读者,也时常留言。我偏爱那些江南风物博古通今的观察。像我这样弱冠之后北上,定居京中多年的人来说,许多南方的物事已经躲藏到记忆深处去了,每每看到麦舟朋友圈的雨丝风片,都会让我想起《儒林外史》中娄家两公子的感叹:" 我们几年京华尘土中,那得见这样幽雅景致?宋人词说得好:‘算计只有归来是。’果然!果然!"
对话
如果一架无人机飞向六朝建康城
读品:我很好奇,考古工作究竟具体是怎么展开的?
张学锋:简而言之,中国的考古就是找土,考古学科的两大法宝,在进行考古田野发掘的时候,叫做地层学,一层一层要严密地分出来,才可以判断它的时代。地层并不是像千层饼一样人为的水平的一层一层,而是有各种破坏。所以要拿着手铲,眼睛看着土的颜色,利用手的感觉松和软,以及里面的包含物,通过这三者来判断土层的年代。比如南京,表土揭开以后是明代层,再往下是宋代层、唐代层、六朝层。另外一个方法,叫类型学,是把发掘出来的器物进行整理分类时使用的一种方法。只要把地层学和类型学很好地掌握了,田野考古就没有问题了。接下来,就是怎么利用田野考古获得的资料以及发现的考古学现象,来展开对人类历史的研究。
读品:如果现在有一架无人机穿越到六朝时期的建康城,会看到一个什么样的城市?
张学锋:首先,如果无人机飞翔在同时期的长安、洛阳的上空,会看到高大的城墙,每一个居住区都用墙围上,这些墙全部是用夯土夯筑的,房子除了宫殿以外也许大部分是黄土的,规规整整,像棋盘一样。总的说来,第一,人为的痕迹非常浓厚,第二,主色调是黄,偶尔看到一些树,一些雕梁画栋,点缀其间。
如果无人机飞到建康城上空,会看到青山绿水,偶尔看到一段篱笆墙,然后就是蜿蜒的河流,有宽有窄,人们沿河而居。大部分老百姓都住在今天的中华路,内桥到镇淮桥,到门东门西这一带。居民区以北,过去一段距离,是宫城所在地。普通居民的生活空间和政治礼仪空间是分开来的。在这样一种生活环境下,人们的心态要比长安、洛阳放松。六朝博物馆里展出的六朝俑,每个都是笑眯眯的,我在一个国际讲座中用了这个俑,把它命名为 " 建康的微笑 "。
读品:您的《中国墓葬史》是专业学术著作,实际上,墓葬文化是全民感兴趣的话题,也有很多通俗的读物,像《盗墓笔记》《鬼吹灯》,您读过吗?
张学锋:《鬼吹灯》的小说、漫画我家都有,因为我儿子小时候对这类内容感兴趣。他看的时候有时候也来问我,我也就看看。作者是用了功的,对考古学的一些专有词汇掌握得很好,比如说摸金校尉、发丘中郎将,都是历史上存在的,他们能够在小说创作中把它利用起来,并且能够让读者明白,确实非常有才。他们当中,可能有的没有接触过真正的考古发掘现场,也有的可能接触过。他们写的是小说,并不是考古,当然,如果是描写考古发掘现场,可能也就不那么好看了。
读品:最近三星堆考古的话题很热,三星堆文明到底来自哪里?
张学锋:三星堆的第二次发掘,自从开始报道以来,中国考古学界有句话,叫中华文明多元一体。讲到多元,往往是在秦汉统一以前的。我们生活的这里,吴、越、楚,处在东部大平原,早早地就被吸纳到中华文明复合体里面去,而四川一带由于古代交通闭塞,最终纳入中华文明复合体中的时代要比长江中下游晚,所以那里的考古发掘,今天看来就显得有很多特色。
青铜文明本身来自西亚,产生以后向四周传播。从西亚传播到中国,中间花了 1000 年。它并不是一站一站有序地传播,当传播到印度河大平原的时候,那里适合青铜文明的大面积发展,就形成了印度文明中的青铜时代。当传到中国黄河中下游的地区,这里更适合这种文明的发展,所以就形成了中国的商周青铜文明,文明的高度甚至超过了西亚的母国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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